宁圩哑然许久，又怪诞的笑了几声，接着犹如被那可怖的焦尸味呛住，再度哑了。
既然身为开天宁家，自然知晓什么是不可挽回之“大错”。
宁圩的变阵从开始就针对宁远，到后来乍看放弃中路，是他知道宁远以自己为饵，从而也以自己为饵。
他在空中以战雉交锋引开宁远的注意，又让与宁坛从小不和的宁圴去吸引四弟的注意。实则让宇烠手从一侧绕后，已经料到他会瞄准宁远的中军后防。
然则，这就是他犯下一出不可挽回的“大错”之时。
以至于这出可笑的兄弟阋墙，越过了宁家千载固守的东西，让他沦为了一个笑话。
因为，宁家本就是为天都府和天帝而存在，天帝兵则是拱卫二者的存在。若是违背了这二者，宁家便不再是宁家。
他已经愧为宁家之人。
然，事已至此，他还能如何？
他败了。
但他的尊严不允许他向宁远俯首，只能沉默的听着她地怒喝。
“……天帝御座悬空至今二十余载，我开天宁家若是连最后的这点‘东西’都守不住了，那我们跟历代‘逆天而为’被‘天罚’为‘天诛’中书令诸姓家第又有何不同？”
宁远质问宁圩。
“莫非，你想夺的是一个声名不复、日落西山的宁家？”
这句话触动了宁圩，他哑声道：“这都要怪你啊宁远。”
他终于肯开口，直呼了长姐的名讳，还将一切过错都推卸给了宁远。
更浓重的焦尸味随着他的话语灌入了他的鼻腔，他一面忍耐作呕的冲动，一面含糊地说：
“是你做的太绝。”
他对宁远说。
“是你逼我选了这条路。”
是她逼他，以至于他用错了人，选错了路。
“我？”宁远难以置信地看着宁圩。
“对，你！”
宁圩蓦地剧烈挣扎起来，从晃神的宁远手中挣脱出来。
“就是你！”
周遭宁远的亲卫以为他想逃，正准备一拥而上，却被回过神来的宁远抬手挡下。
“不用。”她说，“他逃不了，也不会逃了。”
宁圩的确没有逃。
事到如今，他不止没有必要逃，还无处可逃。
他不过是想拧开头，想离那些可怖焦黑的尸骨远一些。
他已经不想再让那令人作呕的味道不断钻入他的鼻子里，不想让它们继续谴责他。否则他心底故意泯灭掉的良知、故作不在意的麻木，都会全然苏醒，并吞噬掉他最后一点誓不低头的傲骨。
他在心底不断自嘲。他紧抱着不放的那些，根本毫无意义。可他却放不开手。
“是你断绝了我所有的胜机。”宁圩对宁远说，“你用计让我不知不觉放弃了影开门，让我失去了‘两门一水’的地利，逼得我走头无路，我才会出此下策。”
他猛地退后了几步，对上了宁远的视线。
“我不甘心！”
他咬牙切齿地说。
“姐，我从小就不甘心……不甘心让你如此轻而易举地如愿以偿；不甘心无论如何精心谋划依旧会被你化解；不甘心自己的机关算尽在你眼中依旧形同儿戏……所以，哪怕玉石俱焚，我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你要的玉石俱焚？”
宁远比向周遭四野，亦是笑了一声。
只是，她笑的很惨。
“你不甘心，就该来杀我，想方设法杀了我。”
宁远冲宁圩吼。
“可我还活着！我还好好活着！”
她不止活着，还漂亮的赢了他。
“而他们却死了！我麾下的人都死了！”
她怒叱宁圩。
“这些伤兵，这些已经无力再战，他们对你毫无威胁的，曾经甚至还是你同袍的人，却被你任用的人杀死了！”
“是啊，你怎么还活着？我怎么还活着？”
宁圩状似疯癫似的笑起来。
“当我以为你被困在三弟的阵法中，绝对逃脱的可能，可你没有；我以为你让四弟带人去左翼，你的中军却突然袭击了我的大营；我以为你肯定躲在大营里高枕无忧，我本打算让宇烠从右翼，我则从空中，两面夹击你……可你也没有。”
他问：“你为何没有留在大营里？”
宁圩不断质问着。
“凭什么每一次都能被你避过险境？为何你从来不曾对我表露一丝恐惧？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我都带着与你相同的兵力打算夺印……我都要夺你的印了，可你怎么都不知道怕我？反而能轻而易举地断绝了我所有的生路？让我一败涂地。”
“你夺走了本应当属于我的一切，却对我趾高气扬的呼来喝去。”
“开天宁家这大印，自古以来就是嫡长继，而有能者皆可夺。”宁远道，“你既然认定自己有足够的本事执掌，你来夺走便是。你只管在沙场上与我定胜负便是。”
宁圩充耳不闻：“我步步为营，好不容易谋算到与你同等的兵力，可印还在你手里，我从一开始就略逊一筹……”
宁远：“你若有能，为何不展露你的能为手腕，为何不凭你自己的本事让我心甘情愿交出大印？”
“我不过是想让你看清楚我的实力如何，让你明白那印本该属于我。”
“所以我也让你看清了自己的实力究竟如何，你应当知道进退了。”
“是，你赢了。所以你能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让你沦为丧家之犬的并非是我，而是你自己的不自量力。”
“我自不量力？你又如何？没有父亲的看重，没有我们帮扶于你，没有沁园之主，没有宁坛，你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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