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堪抱怨完到后来不禁垂着头，声音也逐渐消失，面上颓败的好似连打了上百回败仗。
他说：“现在这么一闹，我觉得怎么都是自己理亏，可我本来不理亏的啊？也可能的确是有些理亏，可我……算了，我也搞不懂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本来觉得他肯定会借兵给我才回来找他，现在我却后悔回来淄州，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找他借兵了。”
宁堪茫然地看着寒初珞，目光有些涣散道地说：
“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武神大人。”
“嗯？”寒初珞满脸疑惑。
“你一直知道自己执着的是什么，你不会左右为难，你不像我这样。”宁堪颠三倒四地嘟哝道，“我开始只是想找个地方混口饱饭吃，可是我家的人都觉得我很没用。现在我想帮家里的忙，可张杞辰却觉得我不该帮。事情为何忽然变得如此麻烦了？”
宁堪抱着头，把脸埋在胳膊里，大吼了一声：
“我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
寒初珞被他吼的一愣，接着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事。我也不知道。”
寒初珞坦然道。
“不过，他肯定知道。”
宁堪纳闷地抬起头，问：“谁？”
与之同时。
淄州王帐中。
立在地图前的张杞辰刚把申生带来的一个馒头和着冷茶囫囵的咽掉，就感觉到后背一阵寒意，浑身鸡皮疙瘩当即揭竿而起。
他急忙回过头去，果不其然见帐帘已经挑起，从帐外到帐内沿途但凡有活的人，都是蜷成一团，惊惧不已地跪在地上。
从他们瑟缩个不停的轮廓可以看得出来，若非腿脚发软恐怕早已逃走了。
真是没用。张杞辰在心底给身边这批人下了定论，却没有表露在面上。
除张杞辰外还站着的正是尚未查清来头的玄甲营正副长，只是他们虽未被吓得伏跪在地，却已经吃惊得瞪大了眼，成了两座半张着嘴巴的石雕，一个手里的馒头都滚了满地，另一个宝贝儿似的账本也落在了地上。
张杞辰不动声色地收回扫过周遭的视线，换上十分恭谦的面孔，看向从半空中落进帐内的玄黑身影。
他方想出声唤，却被对方一眼扫来，动作当即僵住。
要说那是甚么眼神？恐怕正是人俯瞰地上的蝼蚁便将之一脚踩死的刹那。张杞辰虽然面上绷着不动声色，脊背却已被冷汗浸湿，声音也哽在喉间，登时说不出话来。
他随即想到了宁堪，真心好奇他那颗心到底是怎么长的，竟然喜欢跟随寻常人看一眼都怕得要死的——
“白景大人，这可真是……”
张杞辰恭敬的客套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要命的话，就先跪着吧。”
沁睚忻怜悯地看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发抖的张杞辰，语气倒是颇为温和。
“然后，你少动那些无聊的小心思，不然你这命也长不了。”
张杞辰：“……”
正在淄州王纳闷白景大人千里迢迢莫非就是为了来说自己命不久矣时，又听到对方说。
“我吩咐你两件事。”
“您，请。”
张杞辰这是第三次与白景面对交谈，却只是第二度与面前这位白景。
他依旧没来得及开口就给堵哑了，简直与当年龙泉南城总兵府如出一辙。
只是当年的白景没有这般骇人，还好歹会给他个岔话的机会。眼下面前这位，几乎就与当年他在王城见过的上代白景如出一辙了——根本不听人说话。
沁睚忻道：“不是让你跪着么？”
张杞辰：“……”
“嗯？”
“……”
“再耽误下去，你不止留不住帐下的中军大将，也保不住你的王位了。”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真是气煞人也……奈何不了他。
“是。”
识时务者为俊杰，张杞辰恭敬的双膝着地。
沁睚忻终于满意了，再度开口施舍四个大字。
“借兵给他。”
张杞辰闻言一愣。
“谁？”
随后他反应过来，笃定道，“白景大人是说宁堪。”
张杞辰没有立即回答是借还是不借，反问：“借多少？”
沁睚忻道：“他要多少就借多少。”
“……”
张杞辰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给发烧的脑壳一起烤聋了。
“可我若是借他全部兵力，淄州岂不是……？”
他将“没有一兵一卒”的话咽回腹中，因为白景方才的话还明示了王位。
“那……”张杞辰神情复杂地看着白景，却不知道应该从何问起。后者冰冷的眼底清楚地写着“与其无关”四个大字，而后却忽然又施舍了一点意料之外的怜悯。
“天机不可泄露。你只需照我说的去办。”沁睚忻说。
“这……白景即天，能否请白景大人提点一二？”张杞辰能屈能伸，当即俯首一拜。
沁睚忻再度施舍道：“即便你帐下没有兵马，依旧有一条生路可走。”
张杞辰：“……”
这提点跟没提简直毫无区别！
“请白景大人明示。”张杞辰只得再揖。
沁睚忻面上已见不耐烦之意，转身移步帐外时，头也不回地道了两字。
“什、什么？”张杞辰微怔过后登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急忙俯首连揖三回，额头碰地的响动惊得李十九和申生不禁打了个寒颤。
沁睚忻临走前，扫了李申二人一眼，又施舍了一点怜悯给张杞辰。
“玄甲营可用。”他道，“万不得已之时便用吧。”
申生闻声当即雀跃，不禁连呼三声：“谢白景大人！”
李十九整一个丈二和尚，只能张口结舌。
张杞辰与李十九如出一辙，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也给烧糊涂了，简直成了第二个宁堪。
送走白景后，他难得毫不拐弯抹角地冲申生大吼：“你和你的玄甲营到底是什么来头！？”
申生脸上的喜色闻声尽失，却答非所问地关切道：
“王，白景大人口中提到的‘南面’是在指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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