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告一段落,怜筝与众人商议了一番,决意让邵俊林带兵两万守住东门,骆华带兵四万,守住西门以及西方通路,怜筝带着剩下的人马守住南门。
是夜,年逾古稀的威远大将军章瑞亲自领兵夜袭蜀国军营,大挫蜀军锐气,随后陈兵洛阳城南,静候蜀军来犯。
这边厢洛阳守军严阵以待,另一边镇南王也是因着夜袭而大为光火,敕令加快行军,一天一夜的工夫,便到了洛阳城外,又遭了章瑞的伏,为西火炮所伤。尚骥连败两阵,虽是勃然大怒,却也没得法子,章瑞已然带兵退回城内,每日投石炮击,漫说攻城,便是近前都是困难。蜀军虽也有火炮,但尚骥不愿伤了洛阳城门,只好老实将兵压在城外,明着是要与章瑞消耗,暗地里却是打算从两翼突破。
两天两夜,怜筝没能合眼,她每日登城远望,见得蜀国军日日减营,立时看出了尚骥意图,嘱咐东西两翼,务必严防死守,西向沿途更是多设屏障,一心拖延时日,只待援军前来。
她在这边兢兢业业,自是想不到,东门一侧,邵俊林摇着羽扇洒然登城,金光茫茫洒在身上照得他眉眼深刻,笔直口阔。他环顾周遭便是一笑,薄唇轻启,传了命令:“开城门。”
事实往往如此,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拼着全部的精气筹备,偏偏,只败于一时一刻,败于细枝末节,败于,一个人。
七月二十三,洛阳府邵俊林私开东门,放叛军入城,不过坚守了四天四夜,洛阳失守。
威远大将军章瑞拼着最后一口气自拦住了汹涌涌入东城的蜀国军,身中刀剑无数,终殉国于军前,只为了让洛阳守军回宫保护皇室家眷。洛阳皇族尽皆西逃,唯怜筝公主,流于战乱,不知所踪。
事情自是不可能停于此刻,正当南北二国犹自为着洛阳轻易失守而骇然之际,尚骥放出风声寻找的前民遗脉也终于现身人前,却不是尚骥暗地里安排的世子尚文兴。
而是尚骥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混入自己军中的,前民嘉宗皇帝,杨纪政——一场谁也没料想道的哗变卸掉了尚家父子手中的实权。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短短数日之间,洛阳的消息再次震动了北国,也惊骇了整个华夏。
嘉宗复位的消息即刻传遍了大江南北,北国的各州守军立刻打消了兵发洛阳的念头,各自按兵不动起来。
这消息当然传到了南国,传到了原本还打算看戏的窦胜凯耳中,也传到了犹在云贵按兵不动的惜琴耳中。
“若仅仅是举民旗号,倒还不至于想到她,但此刻竟然搬出了前朝嘉宗,便不由得叫人生疑了。”惜琴自言自语着在房中踱着步子,心中坠着许多疑惑,浮动着许多揣测,桩桩件件沉甸甸地压得她气闷。
“你是要报仇么……”她抬头望月,眼神茫然,“报倾国灭家之仇,报养父被杀之仇?”
惜琴笑了,若是按着自己睚眦必报的性情,看杨枫灵做这许多事,本是正当,也是常理,说不定还应该欣赏——可怎么心间如此会隐隐作痛?
“你怎么就狠得下心……”一行清泪滚过面上淡淡的胭脂,汩汩落下,喑湿了脚下的青石板。
爱恶恩仇,过眼烟云。若有来生,莫负痴情。
2
天方亮了起来,枫灵便醒了,顿时觉得衾被薄了。是天气凉了吧,该叫人添被褥了。她念想着再睡一会儿,便蜷起身子,又合了眼。再这样幽囚下去,恐怕自己好不容易养起的早起习惯又要废掉了。
她却没睡多久,耳旁传来了解锁的叮当声响。她立刻清醒起来,连忙起身穿鞋,躲到了屏风后面更衣。
进来的人不像寻常那样,放下了早膳便只字不语地退了出去,布义阁的门一直敞着,没有关上。枫灵心生奇怪,便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微眯了双眼朝那门口的亮光处看去。
站在门口,一袭芙蓉织锦长裙,面容清冷的,竟是尚毓尘,此时,她正缓缓移动着目光,打量着满室满地的宣纸。
枫灵一愣,走了过去:“郡主……”
尚毓尘淡然转过头望了她一眼,眸子中隐约浮动着几丝复杂:“你画了好多画儿,画的都是谁?”
枫灵随着她的目光朝自己的画扫去,沉目打量道:“画的都是些故人。”
确实画的都是故人,有尚毓尘认识的惜琴,怜筝,爱笙,也有尚毓尘不认识的杨尚文,秦圣清,苏诘。
满满当当,铺得满屋子都是,叫人无从下脚。
“出来吧。”尚毓尘的话语干涩疲惫,仿佛一夜未眠般,她没等枫灵回答,便跨出了阴暗潮闷的布义阁。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门口的天令史肃然垂首,不言不语。秋日晨间的寒气叫枫灵不自觉地拢了拢衣领,她悠然侧首,眯眼看了看暌违已久的太阳,微微笑道:“好久不见。”
尚毓尘一言不发,用眼神示意她跟着自己走。枫灵便也沉默着,低着头,踏着尚毓尘的脚步在王府中穿行。
一路上,侍从见到两人,都是下跪行礼,问安请早,尽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模样。尚毓尘对他们毫不理睬,只是快步走着,连带着向来对下人温和的枫灵也只来得及点头示意,随后背着手快步跟上尚毓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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