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翟闷哼一声道：“虎落平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最多不过一死，本王从未怕过！”
爱笙温和一笑，玉步轻移便踱到了墨翟身遭，边走边说道：“我听说王叔年少时便是智彦举国无当的勇士，单手便可拦住冲行伤人的疯牛，一拳便可打断一人合抱的大树。”
墨翟狠狠把脸转到一边，一言不发。
“啧啧，现如今也是这般垂垂老矣，大腹便便，一脸酒色之相，根本看不出当年的风采来了。”爱笙说着，话语之间尽是怜悯的意味，“王叔曾被祖父赐号为天鹰，如今看来，王爷爷再英明，也猜不到他当初视作鹰狼的儿子居然变成了一头猪吧。”
“住口！”墨翟忍不住抬头呵斥，“我是你的叔叔，怎么可以如此被你侮辱！”话音刚落，只见爱笙凌厉转身，猛地扇了墨翟一个耳光，直打得他半边脸肿起，耳朵嗡嗡响起了回音。
“侮辱，”爱笙冷笑道，“原来王叔知道这个词，那你当年攻入王庭，侮辱我的母亲、你的嫂嫂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你是我叔叔？！”
墨翟垂下头，不言不语。
爱笙声音渐寒：“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冲入王庭，杀了多少人？”
见墨翟沉默，爱笙又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说！”
墨翟恨恨抬头：“我只恨自己没有亲手杀了你，才让你这个小杂种有机会逞威！”
见他仍是不知悔改，爱笙怒极反笑，倒是跳开他的挑衅，又转柔了声音问道：“忘了是吧，我可是给你数着了，清清楚楚的，你亲手杀的，一十五人。”
爱笙顿了顿，仔细端详墨翟苍老的容颜，一时间，寂静的大帐中只听得到炉火跳动的声音。她幽幽开了口：“哥哥，妹妹，额齐，阿布额格其，那嘎额吉，四个侍女，四个侍卫，两个太监。”她缓缓拔开了原本悬在腰间的金质佩刀，将冰凉的刀刃贴在了墨翟颈间，继续说道：“本来，应该是十六个的，不是你没有亲手杀了我，而是我命大，被还剩下一口气的太监护住，才没有被你摔死。也是我命大……被那噶阿布从着火的宫廷中救了出来……”爱笙的声音渐渐哽咽，目光也愈发清冽，“所以，王叔也不用后悔什么。不过是，从那日起，便已经埋下了你不得善终的种子。”
冰凉的刀刃骤然划过，墨翟还没来得及惊叫，便发现厚实的地毯上多了一只耳朵，这才觉得脸颊上边火辣辣地疼痛。
霎时间，墨翟爆发出一阵惨叫：“啊——你，你，你这个杂种！”
爱笙微微一笑，只是瞬间，墨翟便看到了自己的另一只耳朵也掉落在了地上。
“啊——”墨翟又是一声惨叫。
爱笙呵斥道：“叫！你喊叫一声，我便从你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墨翟痛得泪都掉了下来，却还是强捺着疼痛不敢乱叫：“你直接杀了我吧！”
爱笙一哂：“杀了你？”爱笙觉得好笑，“你以为，你一条命，抵得过你欠下的那么多条命债？整个王庭，你亲手杀的，加上你手下那些人杀的，一共是三百五十二人！”
墨翟绝望哀嚎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智彦江山已经给了你，王位我还给你阿布！”
“可你还不出我额齐的清白，我额齐的命！”爱笙笑意森寒，“虽然年幼，可我清清楚楚记得你对我额齐做了什么，这么多年，我从未对任何人讲明真相，只说额齐死得毫无痛苦。但是你造成的恶果，折磨了我二十年！”
墨翟为她神情所慑，一时说不出话来，加上头上一直流血，只觉得浑身发寒，抖如筛糠。
“王叔知不知道，死并不可怕，相反，还是个解脱，难的是带着可怖的回忆和痛恨活了这么多年，”说着说着，爱笙的眼里已经满是泪，“如今，你说我该如何，才能平息我心中的愤恨？”
她举起刀，一步步走近墨翟，轻轻将刀刃贴近墨翟的肌肤：“中原有种酷刑，叫做剐。我很想知道，割了数千刀还不死的人，是怎生模样？”
“啊——”墨翟的惨叫回荡在寂静的营房之间，叫等在帐外的诸人脊骨发寒。
一道黑色的人影猛地冲进王帐，死死抱住爱笙的腰，打落了她手中的佩刀，直接把那刀踢进了墨翟的胸口。墨翟直挺挺地伏地倒下，一刀毙命。
“混账！你做了什么！？”爱笙猛地挣开那怀抱，转过身冲着来人大声吼叫，却是愣了——“少爷……”
枫灵一身风尘仆仆，显见的是刚到军营，眼里有几分疲惫——却又是满眼疼惜之色：“你——你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尚家收到了邵俊林的飞鸽传书，知道齐恒已然调兵遣将，故而枫灵亲自将□□送来智彦，好增强西北牵掣的实力。
爱笙不听不闻，只是无力地跪在地上，凄然道：“你就让他这么轻易地死了，这么轻易地死了……我这些年的心愿……心愿……”她重复着，呢喃着，两行玉著汩汩落下。
枫灵低头打量墨翟的尸身，看到地上掉落的两只耳朵和他身上的创口，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向温柔如水、隐忍坚强的爱笙，居然也会怀着如此激烈的恨意。她呆呆矗立，目光自墨翟和爱笙之间来回游移。见爱笙泪水涟涟，哭得几近昏厥，她犹豫一阵，终于缓缓蹲下.身子，将身上溅了血的爱笙揽入怀中，轻声抚慰：“好了，好了……”
爱笙把头埋进枫灵怀中，任由眼泪彻底沾湿了枫灵的衣襟，哭得泣不成声。
枫灵轻轻叹了口气，温柔地为爱笙顺背，好叫她安下心来。
田许站在十丈之外远远望着恢复平静的王帐，面色平淡地地转过身，唤人将随枫灵前来的三十名智彦壮士把从蜀国运来的火器安置在安全的营帐里。
夜幕下的军营，本就是一片静寂，到了后半夜，飘飘扬扬的落雪终于吸尽了所有声息。这个静寂的雪夜，经历了二十年流离和数年征伐的智彦终于回到了她原本的主人手里。
【第八章•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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