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裘明霸胆寒的是,他们此时不是在前往齐师兵营的大路上,而是在离那几天前刚刚发生了惨烈一仗的山谷不远处。随着他命人点起了火把,山上竟也亮起了一片火海,居高临下,有一人身穿白袍,神情肃穆,骑在马上,正向这边看来。忽然一阵雄壮的鼓声响起,正在厮杀的人中有不少纷纷散开,没命地向前奔去,仿佛得了什么信号似的。
裘明霸恍然大悟,逃走的那些人应该就是齐军的奸细,急忙命人熄掉所有火把,但是为时已晚,倏而万箭齐发,全部向窦家军队所在的位置射来……
血腥气息,浓烈地四散开来。
……
是平复了许久,枫灵才终于使自己面色淡然地看着四处逃窜的窦家军队以及耳畔不断传来的“噗噗”箭入骨肉声。她素来不忍见此情景,如今,却又不得不用凶狠计谋。
违心之事,总是如此。
她强压住心底的叹息,忽的感到了强烈的不安,猛然抬头,看到了据她所在山头很远的一处山上,有个人影似乎在注视着自己。枫灵顿时心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一下子又变得迷乱了:那人是谁,为什么在看我?
旁边的爱笙看到了枫灵面色的变化,忙催马上前问道:“少爷,怎么了?是不是您的伤……”
枫灵不动声色地捂住开裂的伤口,想用淡然的微笑来平抚爱笙的紧张,却没能控制住自己渐渐消失的神识,她眼前一黑,堕下马去,耳边响起了一片嘈杂声……
枫灵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军帐之中,躺在床上。轻轻转过头,看到的,是一脸焦虑的爱笙和田许。
“少爷,您总算醒了。”爱笙仍是第一个发现她醒来的人,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枫灵知她又为自己担心了,便爱怜地向她笑了笑,以示自己尚好。
素来讷言的田许开口居然也带了些许责备:“属下亦说过您不应该亲自去,您的伤还没好利索。如今伤口迸裂,又流了好多血!”
枫灵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地上换下来的带血的绷带,知道自己方才发生了什么。她勉力动了动,想坐起来,被爱笙按住了,她只得躺着对爱笙表示感激:“多亏有你了,不然,我还真就命丧于此地了。”爱笙咬着唇,眼中云雾缭绕,似乎随时落下泪来。
突然听到帐外传来了老将军的声音:“驸马没事吧,末将可否进来?”
枫灵示意田许去叫他进来,又暗示爱笙赶紧拭去自己的眼泪,她脸一红,转过身去,退到了屏风后面。
老将军章瑞面色凝重,满脸的担忧,但在见到枫灵坐起身时终于松了口气,换上了一脸笑容:“驸马果真吉人天向,见您面色好转,这让老夫放心多了。”
枫灵轻松的笑了笑,算是回报他这几日忽然增加的白发,老人家戎马半生,古稀之年依然精神矍铄,青丝如墨,但这短短几天工夫,居然让他的黑发居然变作了花白。
“那天忽见驸马中箭,而且正在胸前,险些把老夫的老命都吓没了。对那军中的郎中挥了半天拳头,要他一定要把您医好,可是您这两位守门将硬是不让他治,气得我险些军法治了他们两个。”老将军边说边不满地瞪了一眼低着头的田许,还挥了下拳头。
枫灵苦笑连连,现在想来还真是悬,真是庆幸自己当时还能醒过来阻止老将军把田许爱笙给砍了,硬是挤出了个严肃的表情说,杨氏家规,只有至爱亲朋,贴身僮仆方可见得自己的身体,为自己疗伤,这才把那如狼似虎的凶神恶煞的章瑞镇住,悻悻地看着田许放下了帐帘。想到这里,枫灵不禁又感激地看了看田许,若不是有他,怕是自己这假男儿的身份要被揭穿了。也多亏了义父教给爱笙歧黄之术,才算暂时保住了自己的命。
心念于此,禁不住又想起了中箭当日的情形,枫灵纤细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她借用地利引兵伏击,更以火攻卒灭南国军。那一夜火油的气味还有焦糊的气味混合在林木清风之间,忽的让她作呕。她实是不愿做双手染血的屠国之臣,却又不得不打赢这场仗。蓦然间,一道奇异的感应促使她抬起头来,恰看到了那张只见过几次但是已经印象深刻的容颜,惜琴!
还不等自己惊讶,就已经瞧见她搭弓射箭,短促的鸣镝哨响,还来不及反应,一抹冰凉已经没入胸口。刹那之间,她以为自己便要如此死了。所幸,还没到命数终了的时候。
枫灵不知自己如何想法,却清楚知道,自己对那罪魁祸首恨不起来,尽管她自认她没有对不起那惜琴的地方——惜琴,那个谜样的烈性女子,应是恨自己入骨了吧。
罢,或许是上辈子亏欠了她。
“老夫无能,在驸马身负重伤之时仍需驸马劳心劳力,使得今日驸马重伤复发,堕下马来,老夫实在是……”说着,老将军章瑞居然跪了下来。
枫灵吃了一吓,急忙命令田许将他扶起来,清咳了几声说:“老将军言重了,同为臣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虽身受重伤,也应尽为臣之忠。况天恩浩荡,才使悟民脱离险境,当然一刻不肯松懈,怎么能怪老将军。”见枫灵咳嗽,爱笙忙上前,给她送了一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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