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坤飞快地计算着他和纪鹏的年龄差距。
18、40，差不多是二十年的差距。如果陈正坤和纪鹏的寿命连在一起，那么他等于白白少了二十年的寿命；如果他拒绝……可能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想到这，陈正坤马上点了点头：“这当然。”
他答应完之后，心里还在飞快地计算着损失和获得，他用可能的20年寿命从纪鹏这里能换到一些什么东西。抗争的想法还是不断地出现，又被陈正坤狠狠地压下去。
“你很有魄力，”纪鹏说，“我看好你。”
“能跟着您，也是我的荣幸。”陈正坤对纪鹏说。
“跟着我？”纪鹏把筷子放下，对陈正坤说，“这也是我这次来，想和你说的事情。”
陈正坤看着纪鹏从内兜掏出一根金属管，把里头的液体倒在玻璃杯里。液体应该很凉，玻璃杯外层很快挂了一层白霜。
看起来像稀释过的钢笔水。陈正坤心想，他小时候练钢笔字的时候，好像还喝过一次，不咸不淡，带着一点铁锈味。
“这药有名字吗？”
“相思。”纪鹏说，“研制它的科学家是个中国迷。‘相思愁断肠，愿解相思苦’，”纪鹏稍轻蔑地笑了笑，“外国人写的诗，真是称不上什么诗。”
“他研发这个，是为了自己的情人？”听完那两句粗糙的诗，陈正坤忽然没有那么紧张了。
“情人应该谈不上，最多是喜欢的人而已。担心自己和心上人离的太远，不知道心上人什么时候死了，所以搞了这个东西，为了能和心上人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纪鹏对他说，“表忠心，还要表达得很隐晦。”
“为什么呢？”
“他的心上人已经有了伴侣了。”纪鹏脸上的不屑更浓重了一点，“拿自己的生命表达无望的爱，真是再无聊不过了。”
“我觉得，”陈正坤看着那杯“相思”，释怀地笑了一下，“人各有志吧。”
“或许……”纪鹏说，“喝吧，喝了我和你讲讲大老板的事。”
没有任何拒绝的可能了。陈正坤伸手去拿那个杯子，专注、没有半分犹豫。
“汪！”
陈正坤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来。
纪鹏一直微皱的眉心展开了，看起来很愉快地问：“怎么有条狗？”
陈正坤听见舟舟叫的一瞬间，心更沉了。
“小弟养的狗，”陈正坤假装放松地对纪鹏说，“可能早上出来转转。”
“遛狗？”纪鹏歪着头想了想，“那人呢？”
“他？”陈正坤过了下李航的样子，“他有点害羞。”
纪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陈正坤感觉这页翻过去了，伸手又去拿杯子，却没想到他身后的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舟舟先窜了进来，坐在陈正坤腿旁，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乖孩子。”
陈正坤哄了哄它，然后顺着纪鹏的目光看过去：李航穿着登山的运动服站在门口，露出一个标准的露齿笑。
“李航，这是我首都的长辈，纪鹏，纪叔叔。”
“纪叔叔，”陈正坤语气很诚恳地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有视力障碍，是无意中闯进来的。我先送他回去，两分钟，咱们回来再谈。”
“哦？”纪鹏拄着下巴打量李航，“这么好看的小孩儿，是个瞎子？”
李航坦然地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一步，关上了耳门。
“有感光能力吗？”纪鹏伸手在他眼前划了划，像玩一样。
陈正坤要说话，李航先他一步摇了摇头。
“可惜了，”纪鹏把手收回来，“这不好治，或许是基因的问题。”
李航又点了点头。他舔了下嘴唇，比以往每个时候看起来都可怜。
“吃早饭了吗？”纪鹏和他说，“坐下吃点。”
“还是——”没等陈正坤替李航拒绝，李航就顺着舟舟的牵引绳走过去，摸索着坐在陈正坤和纪鹏中间的椅子上，来回对两个人笑笑。
“方向感还很好，”纪鹏说，“可惜了。”
李航低着头眨了眨眼睛，好像想哭却哭不出来一样。谁能不可怜他呢？连他面前盛着蓝色药水的玻璃杯都变得不那么强硬，薄雾一样的水拧在一起，像眼泪一样顺着杯壁流下来。
“吃点什么？”陈正坤问他，“面有点坨了，吃两个虾饺吗？我给你弄一下。”
李航没有说话，但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哦，”纪鹏好像恍然大悟，“他就是黎晓图说的那个人。”
“哪有……”陈正坤起身拿温着的笼屉，“我没和您说吧，我是个打光棍的命。”
纪鹏好像完全把正事忘了，转头去和陈正坤聊天：“我有个朋友年轻的时候也这么说，结果孩子比我家孩子还大了一岁。”
“您取笑我了。”陈正坤苦笑。
“别给自己的未来设限嘛……”
两个人闲聊，没有人注意到李航的动作。
是的，有谁要注意一个瞎眼睛的可怜虫？
他伸手碰了碰几个碗碟，舟舟都没有反应，在摸到一杯有些凉的东西时，舟舟猛地拽了拽牵引绳。李航快速端起那杯水，倒进了自己肚子里。
“我操！”陈正坤把手里的碟子碗全扔下了，“吐出来！”
陈正坤扑在李航身上，带翻了桌子，李航知道，自己选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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