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人或许不理解，但他们想收购这个厂，自然也对比过其他电子厂的数据。
别的不说，非要选潘阮东这家，除了位置原因之外，再就是他们的质量的确很过硬。
何茉茉便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看资料上没有写，潘总一百多号员工里，残疾人比例是？”
也很奇怪。
都来过那么多轮次的人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把这个调查数据写上去。
要么是他们都不在意。
要么，就是潘阮东故意隐瞒了过去。
不。
不对。
他应该不会故意隐瞒，或者就是随意带着人过来逛了逛，然后说是正常比例。
可现在他和顾龙武两人来到了车间里。
有多少残疾人一眼就能看过去。
除开最前面这一排之外，何茉茉相信，里面必然还有其他的。
潘阮东脸色稍稍沉凝了一些，也没有主动解释，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位跟我来，我们往前走看一看吧。”
厂房里很宽敞。
按照潘阮东的说法。
他们什么都缺。
缺钱缺人也缺设备，但唯一不缺的就是地盘。
“这块地是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收购了，因为这附近有了一个电子加工厂，大家觉着有污染，房地产商都没过来。”
“也刚好，这些村民才能继续在这边生活。”
陈秘书跟着点头，“来之前两位应该看见那个市场了吧。现在除了我们这家电子厂之外，旁边还有几个小厂子，附近的人都在这上班。所以慢慢的就形成了那么一个市场。村子里的小学之前因为没人上学都要自然消亡了，现在上头却是派了几个年轻的老师过来。”
顾龙武两人只静静听着。
“潘总既然带你们过来车间，想必也没有再隐瞒的意思。我们工厂里的残疾人比例，的确是远远高出国家规定的。”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进了后面的车间。
两边几乎是没有隔断的。
只是机器遮住了视野。
到了这里。
顾龙武再打一眼看过去，便直接震惊脸！
“这……”何茉茉总归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怎么会都是这样的？”
放眼看去。
这一整排里除了少数的四肢正常之外，其余大部分手上都有残疾，还有干脆两条手臂都没有，用双腿工作的！
可他们的工作效率虽不如正常人，但速度也很快很快了！
周围一直有人在巡视。
巡视的这人拄着拐杖，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
这场面，饶是顾龙武这样的都说不出话来。
“潘总，你这是？”
“不瞒二位，我们厂里车间的员工，百分之八十都是残疾人。”
“你现在看到的四肢残疾的，尽量会给他们安排合适的岗位。还有一些难一点的岗位，只能让正常人做。另外面前这些……看起来四肢健全的，其实他们有一部分，是聋哑人。”
听不见声音。
也说不出话。
何茉茉缓缓走过去，最近的那个人后脑勺还戴着一个人工耳蜗。
“厂长。”
他听得见。
但何茉茉却知道，人工耳蜗价格并不便宜。
“好好工作。”
潘阮东没有跟他们多唠嗑，只是打了个招呼，便领着顾龙武两人离开了。
到了外边。
四人直接就站在了树荫底下。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开价也就是那么个开价。小顾总回去好好考虑吧。”
潘阮东摆摆手，也没有留他们吃饭的意思。
显然就是逐客令了。
何茉茉刚想说什么，但迟疑了一会之后，还是明智地住了嘴。
“行，那今天就看到这。不过我好奇多问一句潘总，不知道您会不会介意。”
“是想问我为什么招这么多残疾人吧？”
“嗯。”
潘阮东摇摇头，满脸无奈，“没办法哦，我爹妈在世的时候就这个要求。说厂子以后做大做强了，那可得要多照顾弱势群体……”
这理由，也算说的过去吧。
两人打了招呼之后离开。
到了车上。
何茉茉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顾总经理，你全程那么冷静，难道是早就知道了？”
“不是。”
“第一次来。”
“那你刚刚表现的……”
顾龙武开着车往前走，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到最后也只回了她一句话，“见多了。”
在格尔斯，缺胳膊少腿的人太多。
而哪怕是那些人，也一刻都不敢停止学习。
因为在那样的地方，没有自保能力，就是等死。
“我们曾经剿过一个小组织，大本营里有两个人，只剩下一条手臂。但扛着武器，打死了我们一个队友。”
格尔斯十余年，他们其实都是精锐，减员的情况会有，但不多。
而就是那一次，顾龙武眼睁睁看着队员死在自己面前。
原因就是他们因为对方那幅残破的身躯，微微动摇了一秒。
甩甩头，顾龙武将过去的记忆抛开，低声道，“宁城这一片，以前似乎都是工业区。”
“好像是。小时候污染挺严重的，我记得我父亲那时候也做过这些生意，后来慢慢才转型。”
第二产业，制造工业。
但凡是制造业密集的地方，出现工伤的情况会非常多。
有人手指被机器搅了。
人直接掉进炉子里。
二十多年前，这些屡见不鲜。
“看刚刚的人，普遍年纪四十多了。”
“应该是。年轻的少。”而且年轻的大部分都在技术岗上，他们只粗粗看了一眼，倒是没太注意。
但看资料上写着，也招了几个985毕业的，说是做技术研发。
“所以潘阮东说的大概率是着呢，这批人是这边的村民，二十多年前可能或多或少身上带了伤。潘阮东收留了他们。”
何茉茉吃了一惊，失笑，“这么一说，潘阮东还是个大善人？”
“或许吧。”
他给的理由是父亲交代的，谁能说得清楚。
倒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增加了收购难度是真的。
顾龙武摇摇头，离开了这片居住区之后，便加快车速往市区里开。
“何经理可以好好想一下，要怎么完成收购了。”
“是。我会好好思考，重新定做方案。”何茉茉笑容灿烂，许是刚刚有些感触。
再加上顾龙武有条有理的分析，现在竟觉着他怎么看怎么顺眼。
那看起来很直男的外表，其实内心藏着一颗很柔软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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