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秋有些呆滞地看着杨琼, 他此刻痛得无法言语, 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仿佛魂魄从肉身剥离了一般, 不禁有些愣愣地想到：难道自己真的要死了？可是，母亲大人的血海深仇又怎么去报呢？
他心里乱极了, 颤抖着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喷涌而出的血液顺着指间不住往外流淌，怔忪之中，心中却没有一丝哀伤, 似乎觉得就这么死在杨琼的手里，也是极好的结局, 一生的贪嗔痴迷，一生的求而不得，都将徐徐落幕。他于是朝杨琼微微笑了笑, 拼尽气力, 艰难地说道：“是的……我很开心……子修……”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着，“子修……我一直都……喜欢你……真心的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可是……你那时是杨真真的儿子……”沈碧秋笑中含泪, “我想了十年……才想明白……就算你是杨真真的儿子……我还是不能断情……可是……我蹉跎了十年才知道……你原来根本不是她的儿子……”他显然已经支撑不住, 整个人都缓缓地往下滑去，脸上却依然带着笑，“这都是命啊……是我命该如此……生来罪孽……即便苦苦挣扎……亦是枉然……”
“秋儿！”沈眉目眦俱裂, 惊呼出声, 却不敢擅动半步, 此刻沈碧秋的命就捏在杨琼的掌心，他唯有咬牙盯着杨琼，一字一顿道，“皇长子殿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至始至终，秋儿都没有真正伤你的性命。一切因皆由老夫而起，还请殿下放我儿一条生路。”
杨琼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似乎沈碧秋方才的忏悔并未能影响他的丝毫情绪。他用手架住沈碧秋摇摇欲坠的身体，眸光却冷冷看着沈眉，缓缓道：“你要我饶他一命，也并非不可。”他忽而冷笑了一声，“不过，须一命换一命。沈眉，你立刻跪下，向我父亲的在天之灵叩首谢罪，然后引咎自刎，我便放过沈碧秋。”他颇有些玩味道，“沈眉，沈碧秋的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沈眉的身子微微一颤，目光转向奄奄一息的沈碧秋，顷刻，竟是老泪纵横。他颓然跪倒，对着杨琼道：“少主，老臣有罪。”
沈碧秋蓦地睁大了双眼，失声道：“爹！不可！”他的声音微弱，整个人都被杨琼挟持着，一动也不能动，唯有低声苦苦哀求道：“子修……子修……放过我爹……一切罪恶……皆是我自作自受……我甘愿赴死……放过……我爹……”
杨琼仰天大笑了一声：“沈眉，你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了？终于记得我是你的少主了？”说话间，他握着刀柄的手一紧，低头狠狠对沈碧秋喝道，“闭嘴！”
沈眉跪在地上，朝杨琼叩首道：“老臣有负将军所托，求少主饶过阿秋，赐老臣一死。”
杨琼冷冷道：“沈眉，你错了。并非是我要赐死你。而是你因为愧对我父亲，所以才无颜苟活于世。”
沈眉道：“是。是老臣不忠不义，恩将仇报，唯一死以谢将军泉下之魂。”说罢，抽出佩刀，便要引颈自刎。
沈碧秋微弱地呼唤着：“爹……爹……不可……”他几乎是垂死挣扎着，胸口的血随之汩汩而出，“住手啊……爹！”
沈眉含泪看着沈碧秋：“秋儿，我先去了。”他将刀抵在自己的脖颈处，“莫要忘了你母亲的大仇。”
杨琼却哈哈大笑道：“好一出父子情深，甚是感人哪。”他冷冷看着沈眉，“你真的愿意为了沈碧秋去死？可是，你知不知道刚才我让沈碧秋杀了你，他竟是有一丝犹豫呢。果然，便宜儿子就是便宜儿子，永远不可能把你当亲爹。”看着沈眉的手微微一顿，杨琼笑意更甚，“沈眉，你就不怕我食言，等你死了，再一刀斩了沈碧秋？”
沈眉怒目看着杨琼：“殿下似乎很喜欢玩弄人心？”
杨琼冷声道：“不要叫我殿下。”他眯起眼睛，“看到你们痛苦，我心里自然欢喜得很。”他突然缓声道，“昔日江陵王杨青青并没有死在燕京，而是被秘密送到渤海，侍奉赫连勃勃。她在渤海生有二子，赫连沉舟和赫连浮舟。”他顿了顿，目不稍瞬地盯着沈眉，“沈碧秋就是赫连沉舟。果然，沈眉，你是江陵王的暗卫，杨青青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沈眉僵直着身体跪在地上，抿着唇一言不发。杨琼笑道：“你以为你不承认，我便不知道了？你要我放过沈碧秋，就老老实实回答我。”
沈眉微微闭目，终于颔首道：“是。”
杨琼了然道：“曾家人素来有豢养暗卫的传统。想必你就是曾氏从小培养的死士，然后被挑选成为杨青青的贴身影卫。”
沈眉一动不动。杨琼的声音仿佛变得很遥远。他有些木然地看着前方，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扇雕花的香樟木门，然后他看到一袭素色的裙摆从门后露了出来，一个稚嫩的女童正缓步朝自己走来，女孩儿长得玉雪可爱，气质清雅，好似瑶池仙女，然而小小的脸上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持重。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像今日这般跪着，女孩儿在自己面前站定，忽然冲自己微微一笑，靥生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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